那赤阳门弟子的话语字字狠毒，虽未指名道姓，
但那充满恶意的视线，却毫不掩饰地看向墨予尘所在的位置。
广场上的空气凝固，方才因江羡璃一番话而缓和的气氛，再度被引爆。
所有饶注意力，有意无意地，都汇聚到了墨予尘身上。
墨予尘周身的寒气骤然加重，他刚要踏前一步。
“这位道友，你的话，恕我不敢苟同。”
清亮的声音传来，江羡璃已然转过身，裙摆旋出一道红色的弧线，正对着那个上台挑衅的赤阳宗弟子。
红色的裙摆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人却站得笔直。
她的声音清亮，没有丝毫怯场。
“道友，道友口口声声正邪有别，那敢问，何为正？何者为邪？这区分的标准，又是什么？”
那赤阳宗弟子显然没料到，这个无门无派，身为散修不过练气中期的姑娘敢当面反驳他。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挺直了胸膛，试图以气势压人。
“斩妖除魔，匡扶人间道义，守护世间万千生灵，这，便是堂堂正道所为！”
江羡璃轻轻摇头，继续发问：“那若有一鬼修，他此生从未滥杀一个无辜，也未曾兴风作浪，他所求的，不过是守护心中那一份不灭的执念，甚至于，他还曾出手行那侠义之事，救人于危难，这样的人，又该如何定论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人，对方因她的话而脸色微变，不等他组织言辞反驳，江羡璃话锋一转。
“倘若，又有一位被世人称颂的正道修士，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受人敬仰，背地里却做着些损人利己，甚至伤害理的龌龊勾当，这样的人，又该如何评判？”
赤阳宗弟子面色微变，嘴唇动了动，似乎想什么。
江羡璃没有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她的声音依旧清脆：“何为善？何为恶？许多时候，不过是所站的立场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有异罢了。”
阳光下，她紫色的瞳眸闪烁着通透的光泽，似能洞察人心。
“一念生，一念灭，佛与魔，也不过在转瞬之间便可更迭。”
“力量的本身，从来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关键在于，运用这力量的人，他的心，是正是邪，他的行为，是善是恶。”
“紫霄宫此番盛情，广邀下同道修士，共赴这仙门大会，所要探讨的，是各位道友在各自修行道路上的感悟与心得，并未曾设下任何出身与门派的限制。”
“既然能受邀站在簇，那便是客，便拥有追寻自身大道的权利。”
“若仅因他人所修道途与己不同，便随意斥之为邪魔歪道，横加指责，这，岂不是有违仙门大会求同存异，广纳百川的初衷么？”
她一番话完，不带一丝火气，却又掷地有声，条理清晰。
那名赤阳宗弟子被她一连串尖锐的反问与不容辩驳的道理，堵得面皮涨成了猪肝色，额角甚至有青筋微微跳动。
他张口结舌，想要辩驳，却惊骇地发现，江羡璃的每一句话都踩在道理上，让他竟找不出合适的言辞来反击。
台下，不少中立的修士和散修听闻此言，纷纷点头。
“这位江姑娘，年纪轻轻，见解倒是不俗。”
“大道万千，条条皆可通向彼岸，岂能仅凭修炼功法的表象，便一概而论其正邪？”
“是啊，正邪之分，哪是那么简单一刀切的？功法表象算个屁，最后还得看人心！”
“得好！修魔的也有仗义的，修道的也有败类，老子见多了！”一些散修更是鼓掌叫好。
尸阴宗区域，枯荣上人那张干瘪的脸上，咧开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轻轻拍了拍手掌：“有意思，当真有意思！这女娃，可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老顽固，有趣多了！”
他望向高台上的江羡璃，那双深陷的眼窝中，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兴味。
赤阳门区域，钟离焰眉头蹙得更紧。
她看着台上言辞犀利的江羡璃，又瞥了一眼自己那脸色阵青阵白的同门师弟。
她本就觉得师弟在论道台这般公然针对他人，实在是有失赤阳门应有的气度与风范。
此刻听江羡璃一番话，虽不完全认同其对鬼修的看法，却也不得不打心底承认，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其胆识与口才，着实令人惊艳。
高台上，主持论道的紫霄宫长老一直静静听着。
此刻他轻咳一声，威严的声音传遍广场：“论道台，是供诸位道友阐述自身道法感悟，辩证修行至理的地方，并非是让尔等攻讦他人，挑起门派之间纷争的场所。”
他的目光转向江羡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江友方才的一番言论，亦不失为对道的一种独特理解。”
随即，他目光再次投向那名面红耳赤的赤阳门弟子，语气骤然沉凝了几分，带着警告意味。
“赤阳门的弟子，退下，坐回你原来的位置。若再有无故在此寻衅滋事者，休怪本座依照大会规矩，严厉处置。””
那赤阳门弟子纵有万般不甘，也只能悻悻然退回本门区域。
江羡璃朝着主持长老的方向，再次行了一礼，随后从容走下高台，回到墨予尘身边。
墨予尘看着她走到近前，那双总是幽深的眸子里，此刻似乎有微光闪动。
“谢谢。”
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暖意。
江羡璃对他展颜一笑，露出两颗的虎牙。
这场短暂的交锋，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中，
虽涟漪渐散，却让各方势力对角落里那看似不起眼的黑衣少年与红衣少女，投去了更多的关注。
而正邪之间的界限，也因为江羡璃方才那一番话，更加清晰，却也更加复杂地摆在了所有修士的心头。
论道依旧在有条不紊地继续着，不断有各派修士登台，阐述着不同的道法理念。
但许多饶心绪，已然难以像最初那般平静，
都在暗自回味着方才那场关于正邪的争辩，以及那个红衣紫瞳少女掷地有声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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