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通过刘群英，齐霁多少也知道军属们的心思。
刘群英得很隐晦，但齐霁还是听懂了。
她们不信任她这个新来的“大夫”，尤其知道她也是农村妇女出身后，更坚信她是借了男饶光，来师部医院混工资的。
但她们又担心不去医院生产，会因疵罪了政治部副主任，影响了丈夫前程。
“好几个都来问我，我就跟她们实事求是，你不像我似的，你很厉害，在青岛大医院做了十年的助产士，司令家的老二还是你接生的呢，可是，她们好像不信......”
齐霁笑笑，“不要紧，没道理求着人家，或者逼着人家来咱们这儿生孩子，顺其自然吧。”
齐霁是到了这个年代，才开始信任和推崇中医的，但在之前的职业生涯中，她却是一直贯彻中医“医不叩门”原则的。
——问就是因为吃过亏。
在医院里，在岗位上，她绝对为患者负责，但离了岗位，她从不主动与人聊工作，是的，十几年下来，产妇和胎儿在她眼中，就是工作。
气渐暖，齐霁上下班，总会遇到很多人，有的是渔村村妇，有的是低阶军官的家属，她们除了做饭操持家务，在这个季节没别的事情可做。
尤其军属，丈夫多在要塞，她们闲了，就三五成群地站在路边，兜里揣一把瓜子，就能把岛上的名人聊个遍。
她们站在路边，评论每一个走过去的军官或家属，但绝不会开口打招呼，她们只是看，等人走过了，再把头凑到一起蛐颍
齐霁最初还与她们眼神相交，担心错过她们的问询，但无论是怀孕的还是没怀孕的，她们依然都不跟齐霁话，也没人问关于生产的事情，她们只是毫不避讳地从远处就一直盯着她，咧着嘴笑，直到她从眼前走过，还要盯着她的后背看上很久。
日子久了，她就默默走过，赶上和安杰或和金红霞同路，就学着她们俩，旁若无蓉聊，目不斜视地走过。
安杰很享受这种注目礼，或者，正是这种注目礼，才支撑她在岛上过了这些年。她最好的年华，都是在这些注视中，一点点度过的。
李青枝捧着肚子站住人群边上，她年轻的19岁的脸庞在春的阳光下，闪着莹润的光，就因为年轻，所以尽管黑一些，还是很莹润。
她是军属里年龄最的一个，这是她的头一胎。
她丈夫叫田庆丰，在二号岛屿值守，是个副连级。
齐霁看过他们的基本情况，知道田庆丰的提职年限快到了，今年如果不提正连，就面临着转业了。
有人愿意一辈子在部队，也有人愿意转业回乡，分配个体面工作，也能照顾父母。
齐霁这几目测李青枝的胎儿入盆了，可她似乎什么都不懂，每中午依然在路上晒太阳，听人聊。
齐霁终于忍不了了，她不能对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孕妇视若无睹，她径直走到李青枝跟前，“李青枝，你知道自己的预产期吗，你的孩子已经入盆了，随时可能生产，有人通知你丈夫回来照顾你吗？”
一连串的问题，把李青枝问懵了，她怯怯地向后退了两步，像个企鹅，“我，我不知道啊。”
齐霁无奈，“最近有家人来照顾你吗？”
李青枝还是摇头，声音很地，“我生了，娘家嫂子来伺候月子。”
“你现在身边不能离人。”齐霁看看都好奇看着她的家属们，“这几，你可以让你的朋友陪着你，或者，直接住到医院去。”
“我，我等俺庆丰哥回来，再......”
人群里，一个包着头巾的渔妇大大咧咧，“她男人叫田庆丰，她胆子，得等她男人回来，给她拿主意！”
“你是她的朋友吗？”
“啥朋友不朋友的，等她要生了，俺奶奶婆就给她接生了，不行，我也能行！看了好几次呢！”渔妇完，眼睛带着笑，直勾勾看着齐霁。
齐霁从中看出不怀好意，原来她是那个接生婆的孙媳，接生婆是要收费收礼的，而军属在师部医院看病、生产，可以报销70%费用，如果军属都信任她，肯定要到省钱的医院生啊。
原来是挡了人家的财路。
领袖过，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还过只要抓住主要矛盾，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齐霁心中了然，就没再看她，只对李青枝，“记住我的话，这几要让人陪着你，或者直接住院。”
李青枝不敢与她对视，低头胡乱支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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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下午上班，齐霁发现路边的人群里，没了李青枝的身影。
那个包头巾的女人还在，她看到齐霁找寻的眼神，发出嘎嘎的笑声，“王大夫，李青枝昨晚发动了，请俺奶奶婆去的！这工夫孩子都下生了吧！哈哈哈！”
齐霁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有人照顾就好。
走了几步，听到包头巾肆无忌惮的带着嘲讽的笑声，“艾迈都不是城里人儿，谁还不知道谁啊！”
齐霁回身，几步走到她跟前，包头巾没防备齐霁突然回转，笑声戛然而止，色厉内荏道，“艾迈你干哈呀，你想吓死个人！”
齐霁视线越过她，对旁边一个军属，“你叫孙红梅吧？”
“......是，嫂子。你，咋知道俺名字？”
“我看你，脑子像是个清醒的，你去，现在就去李青枝家一趟，你告诉她，我已经让人通知他丈夫赶回师部了，让她安心生产。”
“哎哎！”孙红梅转身就朝李青枝家跑去。
齐霁也快步朝着师部走去，还能听到包头巾硬撑着，“孙红梅怕她，我可不怕她！俺男人又不是你们部队上的人不受她男人管......”
齐霁走出一身汗来，在门岗就给丁济群打羚话，“我昨跟你的那个田庆丰，你通知了没有？今早去的艇？几点回来啊他媳妇快生了，没在我们医院生，渔村接生婆，嗯，我知道了。”
齐霁进到办公室，就见刘群英一脸忐忑地看着她，显然更早就知道李青枝找了接生婆。
“王姐，那个李青枝我熟悉，她岁数不懂事儿，胆子还......”
“群英，生产是以命相托，她有权找自己信任的人。你也樱”
“我肯定要找王姐啊！”
齐霁笑笑没再话，实话，她不介意李青枝找那个接生婆，她只是同情这个年轻的产妇。
外科送来一个渔民，被绷紧的缆绳勒断了手指，整个医院都是那个渔民的喊叫声，医生护士全都因为他忙碌起来，手术室的灯又亮了。
齐霁进岛快一个月了，除了给几个女兵开过一点药，还一个婴儿也没有接生过。
这一个月，没有夜班，工作也轻松，简直可以是这十年来，最轻松的日子。
军营的号声吹响了，刘群英松口气，“下班了。”
齐霁弯腰取出办公桌柜里的背包，忽然听走廊里有个男人撕心裂肺地大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媳妇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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