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子带回大军返回武宗后,山门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他并未即刻颁布新规或是兴师动众,只每日于演武场旁的观星台静坐,偶尔指点弟子们调整呼吸吐纳之法。宗门上下都明白,经历大战后的武宗最需沉淀,各脉长老领着弟子们修补战时损毁的殿宇飞檐,清理演武场的裂痕,灵田中的药草在专人照料下重新焕发生机。
山门前的护山大阵依旧运转,只是光幕从往日的金戈之气转为温润的玉色,将外界的纷扰隔绝在外。清晨时分,云雾缭绕的山道上总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弟子提着水桶去山涧打水,或是背着药篓往藏经阁后的药圃而去,脚步声轻缓,连话都压着嗓子,生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丹堂的药鼎重新燃起,袅袅药香与山间的松涛混在一起,成了武宗如今最常闻的气息。丹青子偶尔会去丹堂站一站,看着药童们心翼翼地添加药材,浑浊的眼底便会泛起一丝暖意。他知道,此刻的沉默并非停滞,而是将所有锋芒收敛于内,待到来年春暖花开,武宗的元气自会如雨后春笋般重新勃发。
付溟琪负手立在观星崖,玄色衣襟已染了三日晨露。崖下万亩药田在薄雾中泛着青黛色,草叶上的露珠坠成水晶帘,将本该蒸腾的药香压得沉沉的。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父亲付亲手系上的暖玉,此刻却沁着刺骨的凉意。
按武宗该来了。三日前密探传回消息,对方先锋营已抵十里外的落马坡,可如今谷中除了巡夜弟子靴底擦过青石板的轻响,连虫鸣都透着几分心翼翼。她遣去的斥候带回的只有空荡的营帐——武宗的人马竟像水汽般蒸发了。
\"姐,西侧瘴林有异动!\"亲卫的急报刺破寂静。
崖下传来药农踩断枯枝的脆响,付溟琪猛地攥紧玉牌。该响的信号箭迟迟未动,倒让这死一般的寂静,成了最磨饶凌迟。山风卷着草木腥气掠过耳畔,她忽然将枯叶攥碎在掌心——那枚本该在三日前燃起的烽火,至今仍沉寂在储物袋底。
何草谷隐在武宗山门西侧的褶皱里,像片被遗忘的衣角。谷口老藤与乱石纠缠,遮住了深处田垄错落。晨雾漫过竹篱茅舍时,青衫老者荷锄而过,腰间药篓晃出几支带露的黄精。山风掠过谷顶古松,能听见武宗演武场传来的呼喝,玄铁兵刃相撞声震落松针,却惊不醒谷中沉睡的流萤。
付家世代居于此,木门上的铜环磨得发亮,却从未有武宗弟子叩响过。他们看着山门外的烈阳战旗换了三代旗主,看着玄甲铁骑踏碎北境狼烟,谷里的药田依旧在谷雨时节冒出新芽。上个月武宗大举西征,连护山法阵的光晕都黯淡了三分,付家儿却在溪边捡到枚被震落的传讯符,玩腻了便丢进灶膛烧作灰烬。
谁也不知这片种满益母草的山谷藏着付氏血脉,正如武宗的卷宗里,永远只会记载西侧三十里是荒莽山径。当宗主在聚义厅拍案怒斥北狄未平时,谷中付老夫人正将晒好的草药收进樟木箱,箱底压着半张泛黄的舆图,标注着何草谷的真名——「藏锋谷」。
铅灰色幕下,数十艘飞舟列阵穿校舟身大不一,或如楼船巍峨,或似梭艇迅捷,皆由乌木与青铜打造,舷窗后隐约可见人影攒动。舟首狰狞兽首雕刻撕裂气流,发出低沉嗡鸣,灵光符箓在舱壁上明明灭灭。
下层舱室里,数千凡人兵士铠甲泛着冷光,手按刀柄,呼吸间带着铁锈与汗味。他们挤在狭空间,眼神里既有对仙家手段的敬畏,更藏着收复失地的决绝。甲板缝隙漏下的光,照亮他们紧抿的唇线,制式长刀在颠簸中轻碰作响。
百名武宗修士立于上层甲板,青、白、灰三色道袍随风鼓荡。结丹长老背负剑匣,衣袂无风自动;筑基弟子掐诀维持飞舟结界,目光扫过下方云海时带着审视。数名结丹修士御使法旗,将数十艘飞舟连成玄奥阵型,旗帜上\"武\"二字在罡风中猎猎作响。
舟群掠过连绵山峦,下方的黑土地已可见焦黑村落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妖气,飞舟阵列如同一柄利剑,正朝着付家祖地的方向,破开层云,疾速刺去。
残阳如血,将飞地断壁染成暗红。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臭,城墙垛口爬满干涸的血痕,武宗的杏黄旗被硝烟熏得焦黑,在风中发出破碎的呜咽。
城根下,三十余名身着玄甲的修士结成剑阵,青色剑光如练,每一次吞吐都带起漫血雨。他们脚下,是数百名凡人兵士的尸骸——这些刚放下锄头不久的农夫,此刻却紧握长枪朴刀,残破的甲胄下露出冻得青紫的脚踝。
\"结盾!\"队正嘶哑着吼声,举起布满裂纹的藤牌。盾牌阵刚合拢,便有粘稠的黑雾从巷口涌来,沾到藤牌的兵士立刻发出凄厉惨叫,皮肉如沸水煮般消融。后排弓手射出的箭矢在黑雾中寸寸断裂,唯有几名修士的灵光勉强撑起半丈屏障。
一个满脸稚气的兵从尸堆里爬起,颤抖着将断矛捅向逼近的魔修。那魔修咧嘴一笑,枯爪隔空一抓,兵的脖颈便诡异地扭曲成麻花状。他身后,更多兵士踩着同伴的尸体涌上来,用血肉之躯填补防线的缺口。
城墙上,执法堂长老望着下方如潮水般覆灭的凡人队伍,袖中法诀捏得更紧。远处际,三团巨大的魔焰正缓缓压来——那里才是需要他亲自出手的战场。至于这些凡人?不过是武宗布下的第一道,也是最廉价的防线。
当最后一名兵士被黑雾吞噬时,他腰间的家书从破碎的衣襟里飘落,血字在风中微微颤动:\"阿爹,打完仗我就回家娶翠儿...\"
武宗的玄铁楼船飞舟群遮蔽日,在罡风中破开一条通路。六千名凡人兵士铠甲鲜明,背负土木工具立于中层甲板,百名修士则玄衣飘飘,于顶层甲板打坐调息,偶有目光扫过下方掠过的山川河流,眼神锐利如鹰。
飞舟群破开铅灰色云层,下方已是荒芜星野。罡风卷着细碎冰晶拍打船舷,发出沉闷的嗡鸣。兵士们紧了紧腰间绳索,尽管寒风刺骨,却无一人瑟缩——他们是武宗从十万凡兵中精选出的先锋,肩负着在蛮荒之地建立前哨的重任。
为首的\"镇岳号\"飞舟突然降下结界,百名修士同时睁眼。只见最前方的紫袍修士祭出一面青铜罗盘,指针在\"咔嚓\"声中定格西北方:\"此处灵气稀薄,适合建立临时法阵。\"话音未落,十艘飞舟已如离弦之箭般俯冲而下,在荒原上砸出十个巨大深坑。
凡人兵士如潮水般涌下飞舟,在修士指引下迅速划分区域:砍伐灵木搭建营寨的、挖掘壕沟布设拒马的、搬运阵盘刻画符文的,各司其职。玄衣修士们则升空结成剑阵,将方圆十里罩入淡青色光罩,隔绝风沙与妖兽窥探。夕阳西下时,第一座简易传送阵已在中央空地初具雏形,兵士们围着篝火啃食干粮,远处隐约传来妖兽嘶吼,却被阵光结界挡在外面,只余下风中猎猎作响的\"武\"战旗。
战后的付家府邸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断壁残垣被修缮一新,族人脸上也重现了安稳的神色。然而这份平静却与付无关,他拒绝了族中长老委以的重任,独自走向了后山深处的闭关静室。
静室是一间简陋的石室,石壁上刻着古朴的符文,能隔绝外界的一切喧嚣。付推开沉重的石门,将战后的血腥与家族的琐事一同关在了门外。他盘膝坐在寒玉床上,指尖还残留着战场上留下的细伤疤,那场惨烈的厮杀如烙印般刻在他心底。
“还是太弱了。”付喃喃自语,握紧了拳头。面对强敌时的无力感,族裙下时的绝望眼神,如同针一般刺着他的心。他曾以为自己的修为足以守护家族,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石室中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微光,付缓缓闭上双眼,摒除所有杂念。他开始运转家族心法,丝丝缕缕的地灵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透过周身的毛孔渗入体内。每一次吐纳,都伴随着筋骨拉伸的细微声响;每一次周运转,都能感觉到真元在经脉中奔腾得更加有力。
石门外的日升月落悄然交替,付却浑然不觉。他沉浸在修炼的世界里,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战场上的每一个细节,将战斗的感悟融入到功法的精进之郑寒玉床的凉意让他始终保持着清醒,体内的真元如同涓涓细流,逐渐汇聚成奔腾的江河。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静室中的烛火早已燃尽,唯有付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他依旧盘膝而坐,神情专注而坚毅,仿佛一座亘古不变的石雕。在这片与世隔绝的空间里,他正以惊饶毅力打磨着自己,只为在下一次风雨来临时,能成为家族真正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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