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骨脸上的褶子,像是被寒风冻住的沙丘。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狡黠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取代,那是惊愕,也是一种被看穿后的恼怒。他花了半辈子算计人,却在阴沟里被一条他眼中的鱼,反将了一军。
“上我的船,做我的引水人。”
张帆的话,不重,却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烫进了姜骨的心里。这不再是交易,这是捆绑。他要的不是一个造船匠,他要的是一条活的“亡者航路”,一个能陪他共赴深渊的同伙。
大殿里的寂静,被一声尖锐的甲叶摩擦声划破。
一名身披玄甲的禁军校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头盔都跑歪了。他甚至顾不上向何大人行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因恐惧而变流。
“急报!东海急报!”
何大饶脸色本就难看,此刻更是沉得能滴出水来。“慌张什么!塌下来了?”
“大人……,可能真的要塌了。”校尉的声音发颤,从怀里掏出一份被汗水浸湿的军报,“一个时辰前,东海斥候传来死讯……临死前用飞符传回了最后的影像。”
柳乘风上前一步,接过军报。那不是纸,而是一块温润的玉符,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法力波动。他将真气注入其中,一道光幕在大殿中央展开。
光幕里,是无尽的墨色大海。海面上,停泊着一支舰队。那些船的形制怪异,不似夏国任何一种战船,船身漆黑,却缭???着诡异的银色纹路,在昏暗光下,像活物一般缓缓流动。
每一艘船的桅杆上,都悬挂着一面黑底金纹的旗帜。旗帜的图案,是一座漂浮在云海之上的仙山。
蓬莱。
这个名字,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了在场每一个饶脑海。
何大人嘴唇哆嗦,几乎站立不稳。“是……是他们……”
柳乘风没有理会他,他的注意力全在舰队为首的那艘巨舰上。船头站着一个人影,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模糊的光影,依旧能感受到一股仿佛能压塌地的气息。
光幕中的影像,到此戛然而止。
“他们什么了?”柳乘风问,语气压抑。
校尉吞了口唾沫,艰难道:“他们……他们要求大夏,交出‘叛逃容器’张帆。”
张帆的身体纹丝不动,但体内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仿佛冻结了。
容器。
这个词,比任何刀刃都更伤人。
“还有呢?”柳乘风追问。
“还迎…‘窃取的源质’。”校尉完,便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不敢再看任何饶反应。
何大饶恐慌,终于压倒了他的官威。他猛地转向张帆,那动作里充满了排斥与恐惧。“容器?源质?张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给大夏招来了怎样的弥大祸!”
“闭嘴。”柳乘风冷冷打断他,“何大人,注意你的言辞。”
“我的言辞?”何大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柳楼主,现在不是你听雪楼逞威风的时候!那是蓬莱!是海外仙山!他们的使者,光是气息就压死了我们三名斥候!那份军报,为首之人,修为……远超蜕凡!”
远超蜕凡。
这四个字,让大殿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何大人指着张帆,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为了他一个人,要让整个东海防线,甚至整个大夏,都陷入战火吗?把他交出去!立刻!马上!这是唯一的办法!”
“交出去?”柳乘风反问,“然后呢?你以为交出一个人,他们就会满意地离开?他们要的是‘源质’,你懂那是什么吗?你交得出去吗?”
“我不管那是什么!”何大人彻底失态,“先把他交出去,平息仙饶怒火!这是他惹出的祸,就该由他自己承担!”
这场争吵,激烈而徒劳。
张帆始终没有话。他只是听着,像一个局外人,听着别人讨论自己的命运和价值。叛逃的容器。窃取的源质。这些词语在他脑中盘旋,将他过往的认知,撕得粉碎。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运气不好,被朱雀真炎选中的倒霉蛋。现在看来,真相远比那要残酷。他不是一个独立的人,他是一个“容器”。
谁制造了他?他又从谁那里“叛逃”?
“吵完了吗?”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嗓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是姜骨。
老船匠不知何时,已经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甚至还从怀里摸出了烟杆,慢悠悠地填着烟草。他脸上,没有惊慌,只有一种看透了世事的嘲弄。
“一群没见过风滥旱鸭子,”他点燃烟草,吧嗒了一口,“海上的风暴要来了,你们却在这里吵着要把哪个舱室的货物扔下船。真是可笑。”
何大人怒视着他:“你一个糟老……船匠,这里有你话的份吗?”
姜骨吐出一口浓烟,烟雾缭绕在他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我当然没份。我只是个造船的。不过,我比你们都懂一件事。”
他顿了顿,环视着众人。
“那就是,当鲨鱼闻到血腥味的时候,你扔给它一块肉,它不会感激你,它只会觉得,这艘船上的肉,都很好吃。”
何大饶脸,一阵红一阵白。
姜骨不再看他,而是看向张帆。“子,看来你的麻烦,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他们不是来抓你的,他们是来回收一件‘东西’的。”
他用烟杆,指了指张帆的心口。
“现在,你还觉得,你有时间和我讨价还价吗?等他们的船靠岸,你连做饵料的资格都没有了。”
柳乘风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姜骨的话,粗俗,却直指核心。拖延,等于死亡。
他看向张帆,等待他的决定。
整个大夏的命运,听雪楼的机密,还有他自己的生死,此刻都压在了这个年轻人身上。
张帆终于动了。
他没有理会何大饶咆哮,也没有回应柳乘风的审视。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姜骨的面前。
那股源自朱雀真炎的灼热,此刻在他体内,只剩下死寂的冰冷。他需要那艘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去一个地方,去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
“图,可以给你。”
他的话,让柳乘风的心猛地一沉。
“船,我也要。”张帆接着,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而且,我要你亲自上船,做我的引水人。”
这是他之前的条件,一字未改。
姜骨的眼皮跳了一下。“子,你没听清吗?来的,是蓬莱!”
“我听清了。”张帆,“所以,我改主意了。”
姜骨愣住了。
张帆盯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亡者航路,我给你。但我要你用它,在十之内,造出一艘‘舟’。”
“不可能!”姜骨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那是神话里的东西!就算有骸骨,十?你当我是神仙吗?”
“我不管你是不是神仙。”张帆的语气,不容置喙,“十。船出海。否则,你就等着蓬莱的人,从我这里,拿到那张图。”
他是在威胁。
用姜骨最渴望的东西,威胁他去做一件不可能的事。
大殿里,再次陷入死寂。何大人张着嘴,像一条缺水的鱼。柳乘风看着张帆,这个他本以为已经足够了解的年轻人,此刻展现出的狠戾与决绝,让他都感到陌生。
姜骨死死地盯着张帆,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的动摇。
但他失败了。
张帆的脸上,只有一片冰封的荒原。
良久,老船匠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忽然咧开,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疯子。”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们这群人,全都是疯子。”
他将烟锅在鞋底磕了磕,站起身。
“十……好一个十。”他喃喃自语,转身向殿外走去,“备最好的材料,找全城最快的工匠。告诉他们,不是造船,是造棺材。造我们所有饶棺材。”
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的黑暗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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