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的警报灯还在发出暗红色的光，李将军的战术靴声已经沿着走廊渐远。
林峰感觉后颈的汗毛还竖着——张博士那句“和‘黎明号’失事记录一致”像根冰刺，正扎在他脊椎骨缝里。
三年前那场灾难他在实验室看监控录像，金属碎片裹着火焰在磁暴里乱飞，最后连黑匣子都熔成了铁水。
“林博士？”艾丽娅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
离星饶皮肤比人类凉些，带着硅晶特有的清冽，像沾了晨露的石英。
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样本箱的边缘，指节发白。
“嗯？”他低头，看见她眼尾的光纹正以安抚的频率明灭——离星人情绪稳定时，光纹会像春溪里的磷火，一明一暗，间隔均匀。
“该去会议室了。”她的声音比平时轻，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李将军半时，现在还剩十七分钟。”
林峰深吸一口气，跟着她往外走。
路过张博士身边时，老教授正把最后一块电路板塞进工具箱，金属搭扣扣上的脆响让他想起父亲修手表时的动作——严谨得近乎苛刻。
王丽抱着全息平板从他们对面过来，发梢还沾着刚才扑向控制台时蹭的静电，翘成几缕卷，见他们看过来，她扯了扯嘴角：“信号源位置又偏移了两度，刚才在星图上标出轨迹，像……”她顿了顿，指尖在平板上划出条蜿蜒的线，“像有什么在推着它走。”
会议室的门在三人身后滑开时，李将军已经坐在主位。
他面前摊着三叠资料，最上面那叠边角卷翘，是“黎明号”的事故报告——林峰认得出自己当年批注的红色字迹。
墙上的倒计时跳到了2316时42分，数字的冷白光打在将军脸上，把眼窝衬得更深了。
“坐。”李将军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声音像敲在钢板上，“张博士，设备抗干扰测试结果。”
老教授把工具箱往桌上一放，金属撞击声让所有饶神经都绷了绷。
他抽出张数据单，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反磁暴装置能扛住三级磁暴，但碎星带中心的引力异常点……”他的手指在“引力异常”四个字上重重一按，“会导致磁场紊乱指数飙升到五级。”
“五级？”王丽的平板“啪”地砸在桌上，“三年前‘黎明号’就是栽在四级磁暴里！”
“所以需要双保险。”李将军没接话，转向林峰，“你刚才在控制室的反重力技术，具体怎么操作？”
林峰感觉掌心沁出了汗。
他摸出终端，调出飞船结构图：“反重力发生器能在前方50米形成斥力场，大陨石会被推开，但碎块……”他的拇指在“引擎散热口”的位置顿了顿，“散热口防护板只能扛住直径十厘米以下的撞击。”
“离星饶导航系统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艾丽娅突然开口。
她的光纹不知何时变成了流动的银蓝，像把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我们的量子导航能同步计算三百个陨石的轨迹，误差不超过零点三秒。”
张博士突然抓起数据单：“你们的系统需要和地球设备兼容，接口协议……”
“已经在实验室试过了。”艾丽娅转头看他，光纹的流动突然加快，“上周六凌晨，我用样本箱的硅晶连通过你们的量子计算机，延迟只有0.01秒。”
林峰这才想起，上周六他在实验室加班到凌晨三点，走的时候看见艾丽娅的实验舱还亮着淡蓝光——原来她偷偷做了兼容测试。
他喉咙发紧，伸手碰了碰她搁在桌下的手背。
她回握过来，光纹顺着交叠的手指爬上他手腕，像条温柔的锁链。
“方案整合。”李将军突然拍板，“林峰负责反重力系统，艾丽娅调试导航接口；张博士带两个人检修所有防护板，重点是散热口；王丽，每五分钟更新一次信号源位置，偏差超过半度立刻警报。”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倒计时上，“三时后出发。”
会议室的门再次滑开时，穿堂风卷着张博士的白大褂下摆。
林峰跟着艾丽娅往实验室走，走廊里的应急灯在他们身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你什么时候做的兼容测试？”他轻声问。
“你在基因库查硅基融合数据的那。”艾丽娅侧头看他，光纹里泛着点狡黠的金，“你走的时候，把咖啡杯落在我桌上了。”
林峰想起那他确实把马克杯忘在她实验台，杯底还粘着半块没化完的方糖。
“所以你用我的咖啡杯当借口？”他笑了，“离星科学家也会耍心机？”
“离星人不会谎。”她认真地摇头，光纹突然变得柔和，“但离星人会……珍惜想珍惜的人。”
实验室的红灯在前方亮起。
林峰推开门，最先撞进视线的是样本箱——那些灰白色的晶体不知何时全部竖了起来，断裂的晶面正对着门口，像无数双眼睛。
更诡异的是，它们发出的光纹竟和艾丽娅手腕上的完全同步，一明一暗，像在应和某种心跳。
“林博士！艾丽娅博士！”通讯器里突然炸响王丽的声音，“信号源位置又变了！它现在……它现在在往引力异常点中心移动！”
林峰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冲过去抓起控制台的耳机，里面传来的杂音里，那个虚弱的声音突然清晰了一瞬：“……双螺旋……融合……”
艾丽娅的光纹瞬间暴涨成刺目的蓝。
她平样本箱前，晶体突然集体震颤，清越的鸣响穿透隔音玻璃，在实验室里激起一片共鸣。
“是他们！”她转身时眼眶发红，“‘星际流浪者’号上的人在念实验代码——和我们在洞穴里看到的光生物画的双螺旋，完全一样！”
三时后，救援飞船“希望号”冲破大气层时，林峰盯着窗外翻涌的云层，掌心还留着艾丽娅刚才塞给他的硅晶碎片。
那是她从样本箱里偷偷掰的，能在磁暴里当备用信号源。
“反重力系统启动。”他按下按钮，飞船前方泛起淡金色的光晕。
“导航同步完成。”艾丽娅的声音从驾驶舱传来，光纹在她额角流动，“前方三十公里，碎星带入口。”
李将军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所有成员注意，引力异常点还有十七分钟到达最强期。”
林峰看向舷窗外。
原本漆黑的太空突然被无数亮点填满——那是碎星带的陨石，在星光下闪着冷硬的光，像撒了把碎玻璃。
最近的一颗陨石擦着飞船左翼飞过，撞击警报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左偏十五度！”艾丽娅的指尖在操作台上翻飞，“导航显示三秒后有陨石群！”
林峰猛拉操纵杆，飞船剧烈震颤。
他看见张博士在后方监控舱里扶着墙，脸上的皱纹因为颠簸挤成一团，嘴里还在念叨“防护板承受值”；王丽的平板在腿上滑来滑去，她却盯着屏幕，手指快得像在跳舞。
“磁暴增强20%！”张博士突然吼道。
仪表盘上的指针猛地偏转。
林峰感觉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这和“黎明号”最后十分钟的监控数据一模一样。
他的拇指悬在“紧急制动”按钮上，只要按下去，他们就能立刻返航，但“星际流浪者”号上的十七条人命……
“看！”艾丽娅突然指向屏幕。
原本密集的橙点中，出现了个稳定的蓝色光斑，“导航锁定了！他们在引力异常点边缘，还活着！”
林峰咬了咬牙，把操纵杆往前一推。
飞船像支离弦的箭扎进陨石群，舷窗外的亮点变成了流动的光河。
反重力场泛着金光，将迎面而来的陨石一一弹开；导航系统的绿色轨迹在屏幕上跳动，精准地避开最密集的区域。
“还有五公里！”王丽的声音带着颤音。
“磁暴减弱！”张博士喊。
当“希望号”终于悬停在“星际流浪者”号上方时，林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看着对面飞船的舱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十七张苍白却鲜活的脸，突然想起艾丽娅的“珍惜想珍惜的人”。
“欢迎回家。”李将军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过去，难得带了丝温度。
但就在这时，林峰余光瞥见艾丽娅的光纹突然紊乱。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星际流浪者”号的舱壁上，不知何时爬满了灰白色的晶体。
它们的光纹和样本箱里的完全一致，正以某种他从未见过的节奏明灭，像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而在飞船下方，引力异常点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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