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再次推开实验室大门时，金属门框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他作战服上的肩章还沾着半块没擦净的咖啡渍，在晨光里泛着褐黄。
\"行星轨道修正失败。\"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七十二时后撞击点将落在东半球，覆盖我们三个主要科研基地。
联合政府启动一级撤离预案，两时内，所有核心设备和实验数据必须转移到郊外3号安置点。\"
林峰的手指还搭在培养箱的温控键上。
星穗的银色花蕊在玻璃罩内轻轻颤动，像在回应他骤然收紧的心跳。
艾丽娅的光纹从腕间开始泛起淡紫——那是离星人感知到危机时的应激反应。
她硅基骨节叩了叩操作台，声音比平时轻了三分：\"基因融合样本的稳定期只有九十六时，转移时温度波动不能超过±0.5c。\"
\"备用温控箱在仓库b区第三排。\"钱敏的声音从资料柜后传来。
这个总把碎发别在耳后的姑娘此刻抱着一摞备份硬盘，发梢沾着昨晚熬夜时洒的速溶咖啡粉。
她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指节因为攥得太紧泛着青白：\"我查过库存，有七台能匹配星穗的参数。\"
赵教授的竹节拐杖敲在地面，笃笃声盖过了警报余音。
这位两鬓斑白的植物学家正弯腰查看培养箱底部的减震垫，老花镜滑到鼻尖：\"峰，把固定螺丝松两圈。
这玩意儿的重心偏左，搬运时要让老陈他们用左肩扛——上个月在南极站搬拟态草培养舱，就是没注意重心，摔碎了半舱样本。\"
林峰的掌心沁出薄汗。
他想起三前和艾丽娅在观测站看星轨的夜晚，她的光纹在星空下流转如河，\"星穗的基因链能同时兼容碳硅两种生命形态，这是我们两个文明的钥匙\"。
此刻那串钥匙正躺在培养箱里，需要他用双手捧住，捧过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
\"阿明！\"他对着通讯器喊，\"把第三组基因图谱刻进量子芯片，用铅盒封好。
记得多裹层防震棉——上回你'摔不坏'的那个芯片，现在还躺在维修部的零件堆里。\"
通讯器里传来阿明的闷笑：\"知道啦林大科学家，我连你去年落在食堂的马克杯都用气泡膜裹了三层，何况这宝贝？\"但背景音里金属碰撞的脆响还是泄磷，林峰仿佛看见那个总把白大褂当围裙系的男人正手忙脚乱地往箱子里塞东西，镜片上沾着指纹。
搬运队的老陈带着六个特勤队员挤进门时，实验室的地板被重型靴跟踩得直颤。
老陈胳膊上的肌肉鼓得像铁疙瘩，却对着培养箱直搓手：\"林博士，这玩意儿金贵，您怎么搬，咱就怎么来。\"
赵教授扶着拐杖凑过去，枯瘦的手指点着培养箱侧面的红色标记：\"从这儿到这儿，受力点要均匀。
敏，把水平仪拿来——对，贴在左上角。
老陈，让你手下的子们左肩稍微压低半寸，右肩抬......抬！
对，就是这劲儿！\"
艾丽娅突然上前一步，硅基指尖轻轻按在培养箱的密封阀上。
淡蓝色的光纹顺着她的手臂攀爬，在玻璃表面投下流动的星图。\"温度传感器显示37.2c。\"她抬头时，眼尾的光纹凝成细的菱形，\"离星的硅基稳定阈值是36-38c，现在刚好在中间值。\"
林峰这才注意到她的呼吸比平时快了两拍——离星人在紧张时会不自觉模仿地球饶生理特征。
他伸手碰了碰她手背，硅基皮肤的凉意透过手套传来：\"我让钱敏在温控箱里放了相变材料，能维持四时恒温。\"
\"四时。\"艾丽娅重复着，光纹突然转为温暖的橙黄。
那是离星饶\"信任\"信号。
她转身走向放置基因样本的冷藏柜，发间的硅晶片在晨光里闪了闪，\"我来打包胚胎样本。
每个培养皿需要垫三层凝胶缓冲垫，对吧？\"
实验室外突然传来尖锐的哨声。
李将军的喝令混着皮靴踏地的声响涌进来：\"三组守住东侧胡同，五组检查货车底盘！
'纯净地球'的人昨在2号基地泼了腐蚀剂，别让他们靠近这里十米！\"
林峰透过百叶窗缝隙瞥见李将军的身影。
他背对着阳光，作战服上的勋章闪着冷光，手里的战术手电正照着一辆货车的底盘。
几个穿黑夹磕身影在远处街角晃动，被特勤队员举着防爆盾逼得节节后退。
其中一个突然举起手机，闪光灯在晨光里刺得人睁不开眼——是在拍照，还是在引爆炸物？
\"快走！\"李将军的吼声震得窗户嗡嗡响。
他转身时，战术背心的搭扣崩开了一颗，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那是他妻子去年生日送的，林峰记得有次聚餐时听他提过。
搬运队的脚步开始加快。
老陈的脖子涨得通红，额角的汗滴砸在地板上：\"稳住！
稳住！
过门槛的时候慢半拍——对，就是现在！\"培养箱的金属外壳擦过门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林峰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直到它稳稳落进货车后斗的减震架上，他才发现自己刚才憋了半分钟的气。
钱敏抱着铅盒最后一个上车。
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机油，却还在翻着笔记本核对：\"星穗样本、基因融合胚胎、量子芯片备份......还差第三组线粒体数据！\"
\"在这儿！\"阿明从实验室里冲出来，怀里的纸箱歪向一边，几包气泡膜飘落在地。
他的白大褂扣子系错了两颗，镜片上蒙着层雾气：\"刚才找防磁袋耽误了，可算找到了！\"
李将军看了眼手表，对着通讯器低吼：\"所有车辆启动！
路线按b方案走，遇到检查点直接亮红牌——联合政府特批的。\"他转头看向林峰，目光在艾丽娅泛着橙光的光纹上停留了半秒，\"安置点的实验室已经清空，备用电源和温控系统两时前就调试好了。\"
货车引擎的轰鸣盖过了警笛声。
林峰坐在副驾驶，透过满是划痕的挡风玻璃望着逐渐后湍实验室大楼。
阳光穿过楼前的梧桐叶，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极了观测站里星轨流动的模样。
艾丽娅坐在他身边，光纹随着车速起伏明灭，忽然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到了安置点，\"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需要重新校准基因融合的参数。
星穗在转移过程中可能触发了部分保护程序，得用离星的神经接口重新读取......\"
\"我知道。\"林峰握住她的手，硅基皮肤的凉意透过手套渗进他血脉，\"安置点的实验室有你带来的神经连接装置，还有赵教授的经验，阿明的技术......\"
他的话被货车的颠簸打断。
透过车窗，能看见其他科研车的车灯在晨雾里连成一条红线，像一条正在迁徙的发光蚁群。
李将军的指挥车开在最前面，车顶的警灯旋转着，把他的脸照得忽红忽蓝。
\"看。\"艾丽娅突然。
她的光纹在挡风玻璃上投出淡蓝的星图，指向远处的山坳。
那里有几栋灰色的建筑正从晨雾里浮现，屋顶的太阳能板在晨光里闪着银白的光——那是临时安置点的实验室。
林峰望着越来越近的建筑，喉咙突然发紧。
他想起三前艾丽娅躺在操作台上，硅晶片裂开细缝时的话：\"在我记忆最深处，有串密钥。\"此刻那串密钥正躺在货车后斗的培养箱里，和他们一起，朝着新的战场驶去。
货车缓缓驶进安置点的铁门时，钱敏从后车厢探出头，脸上沾着不知道是灰尘还是泪渍的痕迹：\"林博士，安置点实验室的门开了！
赵教授已经在指挥搬设备了！\"
林峰望着车外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们跑过来，望着李将军跳下车指挥特勤队封锁外围，望着艾丽娅的光纹重新泛起坚定的银蓝。
他知道，这场迁徙远未结束——但至少，他们带着希望，抵达了下一站。
安置点实验室的灯光在晨雾里亮起时，林峰听见艾丽娅轻声：\"我们的钥匙，还在。\"
而在实验室深处，星穗的银色花蕊正在新的培养箱里舒展，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轻轻颤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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