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蝉鸣震得人耳膜生疼。七岁的我蹲在院子里玩泥巴,忽然瞥见草叶上停着只红翅蜻蜓。它翅膀泛着琥珀色的光,薄得像外婆窗棂上的纱。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等反应过来时,掌心里已经沾了黏腻的液体。
蜻蜓的翅膀还在微微颤动,像被揉皱的红纸。我慌慌张张把它埋在石榴树下,用碎石子垒了个坟。当晚下了场雷阵雨,雨水冲刷着我的凉鞋,也冲散了泥土上的血渍。
变故发生在三后。那我正在写作业,突然听见厨房传来“哐当”一声。跑过去时,看见妈妈举着锅铲,脸色煞白地指着窗户。一只巴掌大的绿头蜻蜓正用复眼贴着玻璃,翅膀拍打出诡异的节奏。
“哪来这么大的蜻蜓!”妈妈抄起苍蝇拍,蜻蜓却灵巧地避开,停在门框上。它身后还跟着两只红蜻蜓,翅膀颜色和我踩死的那只一模一样。我攥紧衣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接下来的日子,蜻蜓成了我家的常客。它们会在清晨撞响纱窗,用翅膀划出尖锐的声响;半夜从门缝钻进房间,停在我的枕边。有次我半夜惊醒,看见月光下密密麻麻的复眼,吓得缩进被窝里直打哆嗦。
妈妈请来居委会的王奶奶帮忙。王奶奶戴着老花镜,围着院子转了好几圈,最后在石榴树下停下。“丫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她浑浊的眼睛盯着我,我哇地哭出来,把踩死蜻蜓的事全了。
王奶奶从兜里掏出把艾草,在石榴树旁点燃:“生灵都有灵性,你得诚心道歉。”她教我对着坟头鞠躬,嘴里念叨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青烟袅袅升起,几只蜻蜓突然从树梢俯冲下来,围着艾草盘旋。
第二放学,我在书包里塞满面包渣,打算去给蜻蜓赔罪。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一群蜻蜓聚在晾衣绳上,足有上百只。它们翅膀开合的频率出奇一致,像是在跳某种神秘的舞蹈。
领头的是那只绿头蜻蜓,它缓缓飞到我面前,停在我摊开的手掌上。我屏住呼吸,能清晰看见它翅膀上细密的纹路。突然,它用口器轻轻碰了碰我的手指,像是在确认什么。
从那以后,蜻蜓不再捣乱,反而成了我家的“守护者”。每当有蚊子飞进院子,它们就会成群结队地冲上去。有时我在院子里看书,它们会停在书页上,翅膀投下细碎的阴影。
最神奇的是去年台风。狂风把晾衣杆吹得东倒西歪,我正担心阳台上的花盆,忽然看见密密麻麻的蜻蜓逆风飞校它们用翅膀组成一张透明的网,生生将一个快被吹落的花盆稳住。
现在,石榴树下的坟早已被青草覆盖,但蜻蜓们依然常来常往。每当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我就会想起那只红翅蜻蜓。或许生命之间,本就没有不可化解的仇怨,有的只是需要被听见的心声。
直到上周清理旧物,我在阁楼翻出本泛黄的日记本。七岁那年的字迹歪歪扭扭:“今在院子里救了只翅膀受赡红蜻蜓,用纱布给它包扎了!” 我愣住了,记忆突然变得模糊不清。
傍晚散步时,我又一次路过院子。夕阳给石榴树镀上金边,一只红翅蜻蜓轻盈地落在我肩头。它翅膀泛着熟悉的琥珀色光芒,和记忆里那只受赡蜻蜓一模一样。原来,那些愧疚与和解,不过是我童年时一场混淆了现实与幻想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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