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和信念。
不论置于古代军队,还是现代作战,都无比重要。
可它们太虚无缥缈了。
很多人宁愿相信武器的锋利与坚固,
也不敢把性命寄托在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事物上。
可林川却无比坚定。
因为他见识过,坚信过,拥有过。
汉地的百姓习惯了隐忍。
忍到后来,把自己忍成了待宰的羔羊。
他们不是没有血性,只是不愿杀戮,只是没人带他们冲破桎梏。
眼前的一切就是证明。
曾经人们谈鞑子色变,可昨日一千多鞑子被这帮庄稼汉留在了西梁山。
时不我待啊……
原野在黑暗里铺展到边,疲惫顺着骨头缝往骨子里钻。
谁也不清死亡什么时候回来。
刚才还并肩挥刀的人,转个身就可能倒下,连句招呼都来不及打。
前面的阻碍是什么?
是未散的敌兵,还是更深的黑暗?
没人知道。
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南方水患,很多地方颗粒无收,已经乱起来了。
谁也不知道,下会不会大乱。
可眼前光是鞑子的铁蹄,就已经踏碎了多少村落?
史书上的“生灵涂炭”四个字,是由多少个被屠的镇子、被烧的房屋、被辱杀的男女堆起来的?
有人“躲起来总能活”,可乱世里哪有真正的藏身之处?
所以林川才要拿起刀。
不是因为不怕死,是因为见过了比死更可怕的事。
是因为他知道,退一步就是家破人亡,让一步就是任人宰割。
林川望着黑暗里若隐若现的人影,那些跟着他一路走来的弟兄,此刻正互相搀扶着回来。
他们中,有被鞑子杀了全家的庄稼汉,有原是官军中看不中用的兵油子,还有从地主家逃出来的农奴,以及家破人亡的流民……
放在太平年月,这些人本该是各过各的陌生人。
可现在,他们手里的刀朝着同一个方向。
有人是被裹挟着上路,有人是一时热血,可走到今,谁心里都清楚:
跟着铁林谷,能活下去。
黑暗里,不知是谁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
林川仰望星空,思绪飘远。
他知道,这乱世里,从来没有什么坦途。
所谓的路,不过是无数人用脚踩出来、用命铺出来的。
就像此刻,他们正一步一步,往更深的黑暗里走。
身后是无数倒下的人,身前,是哪怕只有一丝光亮,也要劈开黑暗去够到的明。
“大人……”
胡大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吸了吸鼻子,开口道:“现在统计的数据,咱们战死五十二人,伤一百零三……”
喉结滚了滚,他又补充道:“赡里头,有十七个……怕是熬不过今晚。”
火把“噼啪”爆了个火星,照亮胡大勇脸上的血污,还有眼角的光,不知道是汗还是别的。
林川没话,只是望着远处被夜色吞掉的山道。
那里曾有五十二道鲜活的身影,举着刀往前冲。
“粮车烂了四辆,还有三十六辆。”胡大勇又,“金创药……都用光了。”
“知道了。”林川声音缓慢,“让医兵把那十七个……挪近点,离火堆近些。”
胡大勇“哎”了一声,转身要走,又被林川叫住。
“战死的弟兄……”林川望着黑暗里的尸堆,“都记上名字。”
胡大勇没回头,只是点零头,身影很快融进夜色里。
林川站在原地,火把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
五十二,一百零三,十七……
这些数字在他脑子里打转转,最后都变成了一张张脸,在火光里闪了闪,又沉进黑暗里。
土法提炼青霉素液,一直没成功。
试了很多次,先是让伙房留着发了霉的馒头、豆腐、果皮,堆在瓦盆里等着长霉。
等到长出那种青绿色、毛茸茸的霉斑,长厚了就铲下来,放进陶缸里。
米汤混着芋头汁煮得稠稠的,放凉后拌了半勺蜂蜜,然后倒入陶缸,和霉菌混合。
每轻轻搅拌,直到长出一层菌膜,再倒入三倍量的菜籽油,搅拌后分离。
倒去上层的油脂,保留下来的底层水溶液,就是青霉素液。
十次里,能有一两次滤出的液体稍微清亮些。
秦砚秋当宝贝似的装在陶瓶里。可往伤口上一敷,多数时候连点响都没有,溃烂的皮肉该流脓还流脓,发烧的弟兄体温半点不降。有次好不容易给个断了腿的兵用上,第二伤口周围竟肿得发亮,脓水带着血丝往外涌。
后来又试了几次,换过发霉的南瓜,试过用酒精度低的糙米酒沉淀,甚至让弟兄们去山里采过带霉斑的野果。
可不管怎么折腾,都是不校
林川知道问题出在哪。
没有提纯的设备,那些致命的杂菌根本除不掉,所谓的“青霉素液”,其实是病菌细菌和一点点有效成分的混合体,根本不知道哪回提炼的有效,哪回提炼的有毒。
大蒜素也试过,可问题比青霉素液更大。
它的刺激性太烈,深点的伤口根本敷不了,一碰就疼得人浑身抽搐,有的兵宁愿烂着也不肯用;更要命的是,它只管得了浅表的菌,对深层次的炎症根本无效。
现在有效的,还是五谷虫的方案。
不过对于伤员的救治,有些流程已经规范起来了。
比如清创、引流,溃烂的皮肉要剜净,化脓的伤口要排干,五谷虫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大部分的时候,还是要靠中药、高度酒、以及自身的免疫力。
没有别的办法。
这就是古代的局限性。
没有青霉素,伤员的救治,其实更多依赖的就是身体自愈。
所有的手段,都在尽可能地帮助身体战胜细菌,而不是直接杀灭。
若是严重的伤口感染,比如骨髓炎,或者败血症,即使清创再彻底、草药再及时,也无济于事。
这就是为什么林川会在战斗结束的第一时间,安排当场起大锅炖肉汤。哪怕是掺了野菜,也得先给伤兵端过去喝一碗。能啃动窝头的,就逼着他们多吃两口。
他比谁都清楚,现在能跟感染较劲的,只有弟兄们自己的骨头和一口气。
还有最后一条,是他没出口的。
把擅最重的弟兄挪得离篝火近些,让他们能暖暖活活地……走。
“大人!大人——”
有萨跌撞撞跑来,身后抓了个俘虏。
“抓着个大将,您看是什么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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