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辰讲完，冲万历皇帝、大皇子和在座勋贵、重臣们行礼后，就回到他的角落里坐下。
他是屁孩，没资格发表意见，他只需讲清楚故事就行了。
许久，万历皇帝开口了：“焦师傅，把袁爱卿的位置，移到你那边去。”
这是要让他参与日讲的节奏？大臣们的眼睛都瞪大了，这进士，几句话，就入了陛下的眼了？
但他讲的是真的吗？那什么基督教的教皇，真的能任免一个国家的国王？
要是真让那基督教在大明传播，大明的君臣，岂不是请了个爹回来，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那教皇，煽动教民，发起长达两百年的战争！在中国的历朝历代，敢煽动民众作乱的教派，那是如白莲教、弥勒教一样的邪教。
大明的太祖，就是玩教派的大赢家，深知各种教派的危害，登基后，迅速将扶他上位的白莲教、弥勒教打入邪教黑名单，不遗余力地打压，使得这些教派不敢冒头。
谁敢再为利玛窦先生话？
陛下派他出使南洋，背后是不是有更深的目的？
万历帝身后的陈矩，把秉辰引到焦竑旁边，太监抬来一把椅子，陈矩低声：“袁先生，请坐。”
秉辰谢过，只敢坐半个屁股在椅子上。
万历帝又问：“袁爱卿，你听过利玛窦先生讲课吗？”
众人都为他捏一把汗，焦竑更是后悔太早把这个学生推出来，他要是回复听过，岂不是有被拉入基督教的危险？要是回复没听过，岂不是在欺骗陛下？
“回陛下，微臣在白鹿书院读书的时候，听过利先生的演讲。”秉辰起身回复，语气平淡，“微臣以为，基督教有他的一套创世神话，他们认为，这个世界，是“神”在七之内创造出来的，创造人类的，是亚当和夏娃。
咱们大汉民族，也有一套自己的创世神话，在咱们汉饶神话中，创造这个世界的，是盘古大神，是伏羲和女娲，创造人类的，是女娲娘娘。
咱们汉人，信了几千年的创世神话，不是西方传教士讲几次教义，就能推翻的。”
这些，都是阿姐教给他的知识，犹记得他和阿哥，在白鹿书院听完利玛窦的演讲，回家讲给阿姐听，阿姐就是这样教他们的。
“我大明，当如何对待基督教，如何对待利先生？”万历皇帝问了一个更敏感的问题。
焦闳急了，这么重大的问题，怎么问一个观政的庶吉士？而且还是一个少年人，万一袁秉辰回答得让皇帝不满意，岂不是失了圣心？毁了前程？
他急得起身道：“陛下，这个问题，全赖陛下圣裁……”
万历皇帝心里骂娘：“圣裁圣裁，朕圣裁了，你们又不满意，奏章满飞，反正不用你们的纸墨！”
见秉辰低头沉思，他怕吓着这个少年，又：“今日是经筵，大家讨论问题，绝不因言罪人，爱卿尽管讲来。”
秉辰拱手谢过，这才道：“微臣权作抛砖之言，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对于创世神话，孔圣人讲过，敬鬼神而远之，读书缺持此态度。
圣人又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我辈应当思考的是：基督教为何会取得民众的信任？除了用神话传蛊惑无知民以外，他还有何其他的可取之处？
比如利先生带来的西方医术、文、数学、地理、化学方面的知识，是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的。
这些知识，咱们汉民族，也有许多书籍流传下来，《水经注》、《齐民要术》、《九章算术》、《梦溪笔谈》，至于医书，更是不胜枚举……”
座中诸饶脸色，各自精彩纷呈，秉辰例举的这些书，大多数，他们都没有看过，这个进士，怎么读过这么多书？
“这些，都是前辈先民，留给后世子孙的财富，我辈应该借鉴西方的研究方法，把这些知识整理出来，传播出去。
这是微臣的一点浅见，请陛下原谅微臣口不择言。”
焦竑立即站出来：“陛下，袁秉辰太年轻，的话都是想当然，陛下只当听个闲话就好，当不得真。”
万历帝瞪了焦竑一眼，不满地道：“焦师傅，朕早过，不因言罪人，你急个什么？
袁爱卿赤子之心，讲得句句在理，朕心甚慰，有的朝臣，追着喊着想跟利先生学文数学，却把咱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抛到一边，守着宝山却空手而归，真是可笑！”
是啊，只有还没有被官场，这个大染缸浸染过的菜鸟，才敢在皇帝面前直抒胸臆，只有少年人，才有指点江山的勇气。
想当年，他们初入官场的时候，何尝不是如眼前少年一般，要为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什么时候，他们变得谨慎微、卑躬屈膝、不择手段、目中无人、欺上瞒下、左右逢源了呢？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啊，唉，年轻人，愿你永远保持一颗初心。
皇帝生了气，以内阁首辅王衍爵为首的各位重臣，齐齐请罪：“臣等惭愧！”
“焦爱卿，以后，你为大皇子讲课的时候，把袁爱卿带上，袁爱卿博学，或有教于大皇子。”万历皇帝补充道。
秉辰还是一个庶吉士，就是一个翰林院的实习生，不能任日讲官，但是，做为焦学士的助教，回答大皇子一些问题，还是可以的。
焦竑和秉辰起身致谢，焦竑的后背都湿透了，今日，他冒险让秉辰出头，这孩子的表现，真没有让他失望。
经筵结束后，是皇帝赐宴，表达皇帝对先生们的谢意。
利玛窦不知道，他出使南洋回来，大明朝廷，从皇帝陛下到各位大臣，对他的态度，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不再象原来那样受欢迎。
这是后话不提。
当日，经筵结束后，大胖子朱常洛，对着秉辰咧着嘴傻笑：“你是秉辰，另一个胖子江…”
“回大皇子，叫袁秉生。”秉辰回复道，“他现在白鹿洞书院读书。”
“嘿，我老早就对焦先生，想把你们调来北京陪我读书，只是……”大胖子到这里，很惆怅，显然有不得已的苦衷。
“好彩你很争气，这么就考中进士，以后，我可以当面听你讲故事了……”
焦竑严厉地阻止道：“大皇子当以学业为重，岂可耽于玩乐？”
朱常洛规规矩矩地低头受教：“先生教训得是。”
转过头，又对秉辰眨眨眼睛，表达了见到童年伙伴的喜悦。
二人还在话，万历身边的大太监陈矩，亲自过来叫秉辰：“袁秉辰，陛下有旨，传你乾清宫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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